黄崽崽、黄团团和黄圆圆
文/李秀玲
上新街轨道交通站旁，有家途山悦书房。这家书房里，每天上演着许多既平凡又不相同的故事——人的故事、书的故事、咖啡的故事，还有关于三只猫的故事。
（一）黄崽崽
2022年4月23日，途山悦书房正式营业。十天后，附近轨道交通站经常来喝咖啡的工作人员扔了一只小小的流浪猫在书房门口。书房主人养活自己都发愁，本不想养，可是看着躲在四方桌角落里的小猫咪，稀疏的猫毛根本遮不住羸弱的身体，“喵喵”声微乎其微。心一软，她收留了这只黄白相间的橘猫。
她给猫取名黄崽崽。
黄崽崽身长不到30公分，毛发疏淡，尾巴短小。唯一耐看的是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杏仁眼，盛满了好奇与新鲜。书房主人给她铺了一个窝，买了猫粮，开始了一人一猫守店的日子。
刚开业时书房生意不好，“打白板”是常有的事儿。主人没事干，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刚有了一个固定窝的黄崽崽就在一旁自顾自地玩耍。主人累了，拿着猫粮喂黄崽崽，和它说几句话。虽然听不懂，但它安静地吃着猫粮，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驱散了主人内心的几分凄凉与焦虑。
一个月后，黄崽崽长大了一点，也适应了书房朝九晚九的生活。主人做咖啡，它守在门口迎接客人；主人打扫清洁，它围着扫把打转；主人去取快递，它忠实地跟在主人后面。只要主人一声召唤，不管它在玩什么，吃什么，都会立刻跑到主人脚下，仰着头“喵喵”叫唤几声，表示应答。主人关门回家休息，它在书店里值夜班顺带捉老鼠。
有段时间，书房成了一个临时集中点，主人整天在店里扯管管、贴扉扉，没时间打理书籍。黄崽崽时常蹬直两只后腿，望着书架上东倒西歪的书，恨不得用两只前爪把书好好地捋整齐。
一人一猫，度过了那一段艰难的岁月。寒冷的冬季，主人坐在椅子上，黄崽崽蜷伏在主人的后面，呼呼大睡，暖暖的身子紧贴着主人。外面风声阵阵，树枝不停地摇晃，屋里温暖如火。她和它相濡以沫，不知是人安慰了猫，还是猫藉慰了人。
书房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黄崽崽也以半个主人自居了，它每天在书房蹦来蹦去，一刻也停不下来。主人请朋友给黄崽崽拍了一组照片，大红色的椅子做背景，毛发日渐柔软的黄崽崽蹲在椅子里，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望向主人的方向，调皮可爱中夹杂着对主人的深深眷念。
这张照片做成了明信片，主人一本正经地对黄崽崽说：“以后你自己的猫粮就靠卖明信片来赚了。黄崽崽“喵猫”两声，在地上打了个滚，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感恩的黄崽崽也记仇。我儿子放暑假去书房打工，没事干的时候就把黄崽崽抱在手里，让它四脚朝天，不停地晃来晃去。黄崽崽被晃晕了，从此一看见我儿子到书房，它就嗖地一下跑到外面的花丛里去躲着了。我儿子拿着猫条去逗它，开始两次还会经受不住香味跑出来，但每次出来都会重蹈覆辙，后来就再也不出来了。
我不喜欢撸猫，看见黄崽崽也只是喊它的名字，它不理我，我也不会去逗它。我和它之间唯一的互动，就是我对它说“你图图哥来了”。它一听见我儿子的名字，立刻夺门而出，速度惊人。
我偶尔会在下班后去途山悦小坐。店里适宜的温度、橘黄色的灯光、鲜艳的玫瑰花、淡淡的背景音乐，真是个聊天休憩的好地方。睡醒了的黄崽崽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越来越笨重的身躯，然后，它慢慢地踱到我的面前，伸出一只前爪到我身上来，然后全身蜷在我腿上，打个哈欠，继续睡觉。我，一动也不敢动。
天啊，这可是黄崽崽第一次主动和我亲近。冥冥中也许自有天意。哪知几天后，黄崽崽竟失踪了。
主人到处寻找，反复看失踪前的录像，找看见的人询问，但最后一无所获。黄崽崽就这样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二）黄团团
书房主人一直沉浸在对黄崽崽的担忧和思念中。半个月后，又有人把一只流浪猫扔在书房门口，这只猫和黄崽崽一样，也是橘猫。唯一的区别，只是眼睛。黄崽崽的眼睛大而灵动，而这只猫的眼睛，机灵中带着一丝狡黠和叛逆。
因为和黄崽崽是同一个猫种，主人又收留了这只猫，并取名黄团团。
黄团团刚来时也小得很，但精力充沛。每天只要吃饱了，就开始到处找乐子，对着一团毛线球都可以玩上半天，对它而言，自己捉自己的尾巴也是件乐此不疲的事。到后来，它开始挑逗每个来店里的客人，谁逗了它，它一眨眼就跑开了，等客人坐着安静看书的时候，它悄悄地跑回来，朝着客人的脚刨上一爪，然后又躲在角落里，伺机而动。遇到喜欢它的小姐姐，把它抱在怀里，它朝人家的手狠狠咬下去。
见它把客人的手咬伤，主人气得不行，找了根绳子把黄团团套上，并在一旁写上：此猫咬人，注意保持距离。
可黄团团那调皮捣蛋的性格哪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只要一放开它，它就四处乱跑，呲牙咧嘴，眼睛里透露出的那股倔强，让主人大伤脑筋。它把书房当成了自己的主场，但凡有客人带来自己的猫咪，它会做尽挑逗之事，让侵占它领地的假想敌心生惧意，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还是逃不脱被它追捕、戏弄的命运。
黄团团的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次居然把主人的手臂咬伤了。主人气急败坏，抓住它把手脚全部捏在一起，黄团团手脚无法动弹，张大嘴巴，露出尖尖的牙齿，低声咆哮，坚决不认错。主人捏住大拇指和中指，使了几分力弹它的嘴，反而惹得它更加狂怒，呜咽不停。
主人连弹了十几下，黄团团吃到了苦头，终于闭上了嘴。可是它的尾巴直直地翘着，坚硬得像一根山药铁棍，眼睛骨溜溜地直转。主人说：“这是还不服输的表现呢。”
对峙了一阵子，主人放下了黄团团，他跳到地上，如箭般嗖嗖嗖地跑出书店，消失在不远的灌木丛里。
我们重拾话题没聊几句，黄团团就飞快地窜了进来，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巡视自己的领地。
主人无奈一笑，“比起黄崽崽的乖巧懂事，简直是个冤孽。”
（三）黄圆圆
黄崽崽失踪前，曾经和书房主人朋友的一只母猫配过种。母猫在黄崽崽失踪后，生下了四只小猫。黑白的有三只，只有一只和黄崽崽一模一样，是橘猫。
满月后，主人把这只猫接到书房，取名黄圆圆。
黄圆圆不仅相貌和它爹毫无二致，性格也如出一辙。每天安静地在窝里吃饭，睡觉，遇到逗它的客人，只是不安地晃动着小小的尾巴，可怜兮兮地叫几声，比起黄团团的戏弄、反抗，简直是只太过于温顺的小猫。
黄圆圆来了后，主人把对黄崽崽的思念之情全部灌注在它身上，对黄团团自然就冷落了。
黄团团似乎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感，它不再叛逆，反而学会了和黄圆圆友好地相处。
它带着黄圆圆一起玩耍，舔黄圆圆身上的毛，和黄圆圆同吃同睡同住。夏日炎炎，书房外持续高温，里面空调凉爽。黄团团带着黄圆圆，在离空调最近的小书桌上睡午觉。红绿相间的苏格兰桌布上，一大一小两只毛发形似的猫咪一正一反地靠在一起，像父子，更像兄弟。
因为有了黄团团和黄圆圆，小小书房多了许多生趣。到店的客人除了看书、喝茶、聊天，还可以撸撸两只小猫。看着两只相互依偎的猫咪，经常有人问：这是两父子吗？主人的回答总是出乎发问人的意料——不，它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的两只猫相处甚欢。黄团团从桀骜不驯变得温柔体贴，整天呵护着黄圆圆，为了它去和隔壁的大黑猫打架，为了它不再去外面游荡。
我从一只猫身上看懂了什么是浪子回头。
可是黄团团与黄圆圆之间的缘分也是短暂的。
那年九月初的一天，我从朋友处听闻一个消息——黄圆圆不见了。我赶紧联系书房主人，她的语气失落、沮丧，告诉我已经有几天没看到黄圆圆了。
黄崽崽和它的儿子，经历了相同的命运，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该伤心？
而黄团团，反而从此听话起来。它不再咬人，只是变得越来越爱睡觉、越来越依恋主人。有时，它蹲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外面，眼神中一片温柔，不知它在思念什么？是少年时的倔强？还是和它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黄圆圆？
后记
日出日落，春叶秋落，时光用自己的方式迈步向前，书房里每天都在发生不同的故事，有的随风而散，有的让人唏嘘。
黄崽崽曾经的女朋友咪咪不再到书房来骗吃骗喝，而黄团团的青梅竹马，也是一只叫咪咪的黑猫，每天则大摇大摆地跳进书店的大门，等待着黄团团把猫粮分给它吃。
新来的游客偶尔能在主人的念叨里听到黄崽崽、黄圆圆的名字；离开的游客也许早已忘记它们的名字。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黄年年、黄岁岁……
书房就像人生短暂停留的车站，来来往往，聚聚散散。遇见时就好好珍惜吧，因为谁也不知道离别后还会不会再相见。人如此，猫也如此。
作者简介：李秀玲，重庆市作协会员，供职于南岸区市场监督管理局。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